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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胆琴心
往期回顾
(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刘桃花二十二岁了还没人来上门提亲,不是人家不想来,而是这些人有自知之明不敢来,刘桃花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夏天里,刘桃花穿着红蓝相间的的确良上衣,下面配一条天蓝色的布裤子,脚上穿一双白色凉鞋,一颦一笑,媚妩而不失清纯,艳丽而不失温柔,如同仙姑一样,跟当时电影《人生》里的女主人翁刘巧珍长相不差上下。面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是全村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生,那些只知道终日在土地里刨食的农村后生伢们,那些最高学历就只能看懂工分记录本上数字的后生伢们,哪个有勇气敢来上门求婚呢。
在那个年代,对乡下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来说,确实是一个老姑娘了。村里与刘桃花一样大的姑娘早就结婚抱上孩子了,有的四、五岁了,有的小孩甚至还上了学呢!为了刘桃花的婚事,刘福党老俩口没少争吵过。
雅雀村十二组张家屋有个后生叫张旺才,虽然只上过二年初中,但心眼活,挣钱的水平也蛮高,学得一门砖匠好手艺,人也长得清清爽爽,高大英俊,靠帮十里八乡的村民们翻建房屋挣了不少钱,是率先富了起来的一部分人。那时,乡下村民对从事砖匠手艺的师傅有一句这样的话评价:“砖刀一响,胜过县长。”意思是说当县长的工资还不如一个砌砖盖瓦的砖匠师傅挣得多。张旺才凭借一手砌砖盖瓦的好手艺,家里翻盖了三间亮敞的大瓦房,还买了一辆“大桥”牌的自行车。这是雅雀村最先购买的一辆自行车,也是那时全村唯一的一辆自行车。刘桃花虽然与张旺才没有交集,但对张旺才这个雅雀村的致富能人还是有所耳闻的。
张旺才很自负地信心满怀地提着好烟好酒与当地有名的王媒婆到刘福党家里来提亲,在刘福党与王媒婆、张旺才交谈之际,刘桃花从厢房的门缝里偷偷的窥视过张旺才,张旺才英俊的相貌,健壮的身材,清爽白净的面容,言谈举止有礼有节,给刘桃花留下了深刻印象,让刘桃花怦然心动,一见钟情,似乎有一种“妾拟将身嫁尔,一生休”的念头。可刘福党却婉言拒绝了王媒婆与张旺才的提亲,让刘桃花的念头一下子变得冰冷冰冷的。刘福党拒绝的理由是:“张旺才再有钱,也只是一个帮人砌砖盖瓦的小砖匠,终究还是一个农民,改变不了农民的身份”。恼得张旺才对王媒婆道:“就凭我这辆全村第一的自行车,我张旺才就可以在全村任意挑选漂亮姑娘。”
刘福党嫁女儿的思想,就像湖南花鼓戏《补锅》里的刘大娘一样执拗,尽管小聪有一门补锅的好手艺,也与兰英真心相爱,但刘大娘还是嫌弃小聪是一个在乡下走村串户、没有出息的补锅匠。在乡下过多了苦日子,被农村生活累得压弯了腰压碎了自信的刘福党心里,让女儿走出山沟就是他与老伴的梦想,自己的女儿这样标致,这样高学历有文化,就应该找一个有城里户口、吃国家粮、拿工资的对象。刘福党一心一意想将女儿嫁到城里,免遭农村风吹日晒,让女儿过上脸面的城里生活。
刘福党哪里会想到,就是张旺才这样一个帮村民砌砖盖瓦的小砖匠,在三十多年后会成为一个身价数千万元的房地产开发大佬呢?只可惜,刘福党错过了一桩让女儿过上小姐、太太富裕生活的美好婚姻。
(五)
心有所念,会有所愿,有所求就会有所应。一天上午,王媒婆怀着喜悦的心情,眉飞色舞地跑到刘福党家说:“今早喜鹊叫,福爹喜事到。福爹呀,今天我给你女儿带来一桩好姻缘哟!县陶瓷厂有个正式职工,叫金义仁,是个有仁有义有道德的人,拿工资,吃国家粮。”
王媒婆所说的金义仁是县陶瓷厂成品烧制车间的一名职工。金义仁没有读书的天赋,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在家,整日在街上东游西逛,喜欢打架闹事,没少给家里惹麻烦。八三年严打时,险些进了牢房。父亲是陶瓷厂的老职工,上世纪八十年代,工厂允许子顶父业,为了让金义仁有个管教,父亲才刚刚五十挂零,就提前退休在家,由金义仁进厂顶替父亲工作。金义仁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县陶瓷厂的正式职工,就把铁饭碗搂到了怀里。在那时,就凭着单位的这只铁饭碗,就可以任意挑选乡下的美女。
金义仁文化程度不高,厂里就将他安排在烧制车间从事简单粗重的窑工活儿。虽说在工厂上班,实际比农民种田轻松不了多少,只不过每个月比农民多拿了一份工资。说直白一点,实际上就是一个烧窑工。车间噪音大,灰尘多,比夏天农田里还热。由于工作环境差,名声又不好,直至年过三十,还谈不到女朋友。
王媒婆把金义仁夸得比菩萨还要善良,比雷锋还要优秀,至于金义仁那些见不得阳光见不得人的事却一字不提一句话也不说。刘福党不了解金义仁的实际情况,以为天上真个掉下馅饼,以为真个找到了一个“金龟婿”,竟有些心动地说:“我女儿毕竟是个乡下人,人家是城里人,还是个正式工人,真的能看得上我家桃花吗?”
王媒婆说:“人家说只要长得漂亮,不在意乡下农村户口,桃花的照片义仁已经看过了,相当满意,他说你们愿意的话,下个月就结婚。桃花都二十四岁了,早就该嫁了。”
刘福党说要是让桃花高攀嫁个城里人将来瞧不起活受罪的话,女儿宁愿不嫁。王媒婆充分调动自己的如簧巧舌:“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不遭风吹日晒,有什么罪受呢?再说,金义仁都三十二岁了,能娶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当仙女供着都来不及呢。”
相亲那天,金义仁提着二瓶酒、二条烟、四斤白糖和四包麻花,在王媒婆的引领下来到刘福党家。那时,这样的见面礼,在乡下是属隆重丰厚的。但刘福党一见金义仁那模样,心里就充满失望、矛盾、彷徨、犹豫以及掺杂其中的屈辱和痛苦。金义仁虽说比电影里的武大郎长得稍高一点,但身材如同屠夫一样肥硕,皮肤可能比他们厂里烧制车间的煤块稍白一点,一口牙齿可能是长期吸烟的原因,显得又黄又黑,还有点错纵交叉,僵硬的脸上堆满横肉,浑浊的双眼毫无生气。一个长相这样的人,不说长期生活在一起,就是多看一眼,也会令人反胃作呕。
刘福党见金仁义这样的形象,有退回见面礼的打算,但在喝酒的时候,金义仁将胸膛拍得当当响,赌咒发誓的表态与承诺,让刘福党彷徨不定的心情有所缓和。金义仁信誓旦旦地说:“你们放心好了,刘桃花到我家后,吃喝玩乐随她,让她过公主般的日子。”特别是在王媒婆天花乱坠步步紧逼的煽动下,刘福党心里很不踏实地收下了金义仁的定亲彩礼。
刘福党默认了女儿桃花的亲事,在向桃花征求意见时,不如说是向女儿宣布决定。面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向孝顺的刘桃花哪敢提出异议!
王媒婆与金义仁作辞时,刘福党叫刘桃花与金义仁见了一面。当刘桃花从厢房走到堂屋跟金义仁见面时,她只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金义仁,心里就凉了一大截。这个金义仁与去年上门提亲的张旺才相比,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长相,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比张旺才差十万八千里都不止。金义仁见到从厢房里走出来的刘桃花,用贪婪的眼光自上而下地反复盯着刘桃花的身体,并停留在身体的关键部位久久不愿离开。
金仁义走后,刘桃花想与父亲谈谈,可站在刘福党面前,善良老实的刘桃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桃花知道,父亲疼爱自己,是不想让她在农村受苦受累才答应这门亲事的。父亲也是爱女心切哟!牲口也有护犊之情。刘福党看着欲言又止的女儿,明白了女儿的心思:“你要是不中意的话,就把彩礼退了。” 缺少世事经验的刘桃花不知说什么好,低着头,默默地走开了。此时刘桃花心里想起了那个容颜俊朗、身材高大、谈吐有些文雅的张旺才,暗自责怪父亲当时不应该拒绝张旺才的提亲。
一个月后,在媒人的牵线下,在父母的促成下,刘桃花怀着十分不乐意且无法言说的心情与金义仁结婚了,可惜美丽的白天鹅,被一只癞蛤蟆给糟蹋了。这究竟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中注定?反正刘桃花与这个素不相识且毫无爱意的人结婚了。
(六)
金义仁自小就缺少礼教,爸爸知道他既无仁也无义,所以才给他取名为义仁,希望他做一个有仁有义的人。金义仁三十多岁没结婚,不是没有原因的。除长相不好外,就是喜欢嗜酒,喜欢打架闹事。金义仁婚后稍许收敛了十多天,蜜月没过完,就“狗改不了吃屎的相”,秉性暴露无遗,蜜月期间,就有家暴行为,蜜月过后,家暴就更加频繁了。
金义仁每天在窑间烧制成品陶瓷,工作劳苦,一肚子怒气,更为恼人的是每月工资低,出满勤,也仅有37.5元的工资。除去抽烟喝酒的费用,剩下的钱也不够买油买盐。日子难过,金义仁就将工作中劳苦、日子难过的原因一股脑子追究在刘桃花的身上,嫌弃刘桃花没工作、没收入,在家吃闲饭,靠自己仅有的37.5元工资养家过生活。金义仁先是嫌弃责怪,进而开口骂,再上升到动手打。
金义仁嗜酒,可以说是嗜酒如命,一天三餐,除了早上不喝酒外,中午和晚上必喝酒,很少间断过。平时不喝酒还是比较好的,一旦酒喝多了就会撒酒疯,就会动手打刘桃花。金义仁打刘桃花不需要理由,乘势就是一巴掌,就像拍苍蝇一样,他的常用语是:“你一个乡下没人要的,老子娶你是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
金义仁不喝酒的时候,一个月里就那么四、五天,跟一个月里礼拜天的天数大致相同,所以,刘桃花不挨打的日子大致相当礼拜天放假天数。刘桃花婚后不久,就一直在金义仁家庭暴力中度过。每次金义仁三杯下肚,不打老婆就感觉全身难受,就不能往下喝,打老婆是他的另一道下酒菜。有一次,刘桃花因没掌握好火候,将金义仁下酒的花生米炒糊了一些,金义仁抓了一把塞进嘴里,没嚼几口,就将满嘴的花生米吐到刘桃花的脸上:“你眼睛瞎了,连个花生米都炒不好。” 刘桃花抹着脸上花生残渣,头一回壮着胆子回了一句:“是煤球质量不好,土没掺匀,一会儿火大,一会儿火小。”其实,刘桃花刚说完就后悔了,望着被酒精涨红了脸的金义仁,腿就像筛糠似的颤抖着,金义仁眼露凶光,走过去揪着刘桃花的头发,像田间里的农民拎一捆稻草一样,将她拎了起来,就是几个巴掌煽在桃花的脸上,“还敢顶嘴。”
有一次,刘桃花想回一趟娘家,怀着忐忑的心,小心翼翼地找金义仁讨要一点路费,金义仁像打发一个叫花子,丢给桃花二十个毛角子,刘桃花尝试着说:“我爸爸风湿病犯了,我想买点糕点带回去孝敬他。”金义仁很不耐烦地摆摆手“来回车费八毛,剩下一块二毛钱可以买一堆油条、面窝。你平时吃闲饭,我养着你不容易了,我不能养你们全家。” 刘桃花不敢多说,只能掺着二十个毛角子默默地流着眼泪。
刘桃花留下八毛钱作来回车费,用一元二毛钱买了四根油条、四个面窝和四个桃酥,油纸一包,体面而阔绰地回到了娘家。刘福党夫妇手里攥着油条,嘴里嚼着面窝,就像攥着女儿城里的幸福,嚼着女儿甜蜜的生活,满脸洋溢着开心和喜悦。
吃饭的时候,刘福党看到女儿桃花不经意间停下手中的筷子发愣,心里有些发毛,“桃花,你怎么啦?” 刘桃花突然一惊,回过神来,“爸爸,我没怎么呀!”精明的刘福党似乎感到了某些看不见的疼痛在背后发凉。在父母面前,刘桃花一句话也没有提及她婚后的城里生活,刘福党心里明白:女儿没有提,是不愿父母替她担心哟!
(待续)
图文编辑|吴滟
责任编辑|黄争光
终审|皮江星
监制|傅凡